我是一只小树妖。
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,源自于何处,只是从破土的那一刻开始,有了混沌的意识,周围的事物都在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,我分辨不清,很快就沉沉睡去。
等我再醒来已是三百年已过。
我抖了抖自己的枝条,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较之前已经庞大了许多,高壮了许多的身体,可惜比起周围的老人,依然显得单薄。
没事儿的,现在醒过来还来得及,要更努力的吸收阳光和养分,努力的修炼,我也可以变得那样雄伟的。
我暗自的安慰自己,把自己的根往土里扎得更深些,伸了个懒腰。
耳边突然又响起了叽喳的声音,这次听的真切。
你知道吗,那个猴子说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呢。
这怎么可能啊,他肯定是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所以才这么说的吧。
弄不好是被抛弃了呢。
有一只小麻雀如此猜测,意外的得到了不少赞同的声音。我轻轻的抖了抖那根枝条,排的整齐的几只小麻雀立刻吵吵闹闹的四散飞来,转眼不见了踪影。
在背后说别人可不好呦。
我这么想着,心里不禁留意起了他们所说的猴子。
真的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呢?也许…也许…
哎呀我在想什么呢。晃了晃头。得专心的成长才行。
只是从那以后,有关这只猴子的事情便时常传到耳朵里。
有时林子里吵闹的小雀七嘴八舌的议论,有时是一阵风送来了他的消息。
他们说这只猴子外出许久,说是找一位仙人拜师学艺去了。
他们又说这猴子回来以后厉害了不少,不久前还下了趟东海龙宫,讨了样宝贝回来。
我曾问过关于这宝贝,听他们说神奇的很,这宝贝通灵,只听这猴子一人的话,说大就大,说小就小,名字也好听的紧,叫如意金箍棒。
我想着那猴子一副神奇的模样挥舞着手中的金箍棒,想来一定是极其的威风。
那时我第一次有些痛恨自己是只树妖,依赖于根,不能跑不能跳,不能去亲眼看看他。
我还不能够理解那是种怎样的情感,只觉得树干的中心有些难受。
日子平淡的一天天过去,猴子每天在山上玩耍,护得这花果山几十年无恙,不论妖怪是何族,猴子从未败过,渐渐的竟也有了许多朋友。
而我还在努力的修炼,我已经长得比一些大我几百岁的前辈还要高了,却还是望不见那只猴子的身影。
内心不禁有些惆怅,不过好在,要不了多久,我就可以化形,暂时的脱离本体。到那时,我就拥有了一双属于自己的腿,可以去往我想去的地方了。
日子突然变得有些漫长,我满心满眼的期待着那天的到来,只可惜,那天到来的时候,猴子却已经不在花果山了。
就在我即将化形的前几年的一天,突然有一片祥云笼罩在花果山的山头,所有的生灵都仰望着那片云朵,随即见到了人们口中的仙人。
我不清楚具体的情况,祥云很快就离开了,不久小麻雀们就又叽叽喳喳的在林子里吵开了。
那只猴子要去天庭当官了呢。
诶…是个什么官来着?
听说是给玉帝养猪的。
什么养猪,我分明听见是养马的。
哪止是养马啊,听说可神气了呢,掌管着天庭几千几万匹马呢。
哇——听上去好厉害啊。
一群小脑袋凑在一起发出来感慨,不住的点了点头,一副骄傲的模样,好像要去天庭的是他们似的。
猴子…离开了吗?
我万万没想到等待了百年竟会是这个结果。
还没等我缓过神来,身边的一位老前辈开了口,声音低哑。
这猴子一走,花果山可怎么办啊。
所有人突然都愣了。
是啊…这花果山仰仗着这灵猴庇护才一直安乐至今,如今这猴子一去,谁来保护我们呢?
正想着,一声巨大的牛吼响彻了整座山。
还没来得及慌张,就听见空中响起了一个声音。
猴子走之前托我老牛照看一下花果山,以后有事儿就来找我好了。
闻言,所有人松了一口气。
说话的人是猴子的结拜兄弟,实力不俗,想来是不必再担忧了。
只是我还难过着,我还没有好好的看看那猴子,他却去了天庭——我永远到不了的地方。
即便是没了猴子做动力,四年之后我仍然化了形。一副普通的书生模样,也不晓得那猴子会不会喜欢的了这副扮相。
也不晓得老天爷是不是读懂了我的心,猴子离开的第五年,一片新的祥云再次笼罩了花果山。
心里正暗自琢磨又是哪一路神仙,抬头却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立于云端。
一手金灿的棍棒,身披坚甲,那插在紫金冠上的凤尾翎恣意的晃动,身后火红的披风猎猎作响,眸间金光大作,叫人无法直视,威风凛凛,神气得很。
是了,应该就是他了,我心心念念惦记了几百年的人,那个护得花果山平安的猴子。
——他回来了。
我一时呆愣在原地,不过眨眼,猴子便不见了踪影。有些懊恼的拍了拍头,却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。
他回来了!
只是…这凡间五年不过天上五日,怎回来的如此之快?
还来不及细想,天边就是雷声大作,乌黑的云朵翻卷着自天际滚滚而来。
——是天兵。
托塔天王用震耳欲聋的嗓音通告着花果山的一草一木,每个生灵。只有一句话。
——交出那妖孽,否则花果山难保。
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,脚似是生了根,在原地动弹不得。山里乱作一团,却始终没见那猴子现身。
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,轰隆一声,几十米开外落了一道雷。紫色的电弧还在坑穴四周闪烁着。
那一刻我真切的意识到,花果山时隔几百年再次遭受了攻击。
猴子…舍弃我们了吗。
正当我内心渐生绝望之时,山巅的一声大喝震醒了我。
你这老头休得造次,你孙爷爷的花果山也是你能动的吗!
一道金光闪过,那猴子竟只身立于天兵之前,将花果山护于身后,那样子熟悉的很,百年来都是如此度过的不是吗。
我笑了笑,回身再看了看自己那刻满岁月的躯干,低声轻叹。
你可愿意随我与他走上一遭?
枝叶摇晃间发出沙沙的声响,一簇火苗自根部升起,转瞬间便舔舐了枝叶,化作一团莹莹绿光,融入了我的体内。
我与你相同,不知父母,不知来处。我只是在这儿活着,后来,便是为你活着。
百年前是你护得这花果山安稳,我念你念了几百年,如今我终于有了自己的身体,也终于见到了你,怎能依旧袖手旁观呢?
且允许我随你走这一遭吧,小树妖修为尚浅,许是帮不上大忙,但是能选择死在你的身边,也是此生足矣。
愿随你踏碎这腐朽的天庭,踏破凌霄,若是一去不返,那便一去不返。
无悔矣。